9月18日，民族法学著名学者、bat365官网登录入口博士生导师张晓辉教授接受了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新媒体运营中心“访问法学家”栏目的专访，就法律人类学、民族法学和法学学习研究等问题做了回答。

问：

“张老师好，在知道您要来给我们做讲座后，您写的推文《梦见北大》就在师生群里传播开来，大家非常敬佩您的学术精神。同学们在您的学术生涯中注意到，您最初是刑法学专业的研究生，后来在民族法学与法律人类学领域取得较大成就，请问您是基于什么原因或机缘做出这样跨度不小的研究转向呢？”

张教授：

实际上，我在学术上的转向与bat365官网登录入口在80年代末的变革相关。当时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提出了“立足云南，服务云南，研究云南”的发展思路，而云南的一大特点是少数民族众多，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法律系正是响应了学校的号召来研究少数民族的法律。我坚持刑法的研究和教学的同时，和法律系的几位老师于1989年初从调查少数民族的习惯法开始，将学术研究的重点转向民族法学的研究。有幸的是，1994年，我通过了出国人员英语考试，得到省政府地方公派出国访学项目的资助，并获得英国阿伯丁大学bat365官网登录入口的邀请，在该校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担任访问教授。与我联系的麦克考迈克教授是一位热爱中国文化的法律人类学家，在bat365官网登录入口为本科生开设法律人类学和中国法律史的课程。在他的指导下，我接触和阅读了一些法律人类学的书籍和研究材料，开始关注法律人类学。回国后，在研究或授课中，我尝试运用法律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来研究、解释少数民族的法律问题。

另一个机缘是，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法律系从1996年开始在宪法学与行政法学硕士点设立了民族法学方向，开始招收民族法学专业的硕士生。1997年bat365官网登录入口筹备申报民族学学科的博士点，其中一个方向就是民族法学。1998年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民族学获得博士学位授与权，民族法学研究方向的博士生于1999年开始招生，2001年bat365官网登录入口获得民族学科一级博士点后，民族法学研究方向于2002年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备案，在民族学一级学科之下单独设立了民族法学二级学科。所以说，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是全国最早招收民族法学硕士生和博士生的学校。今年恰逢bat365官网登录入口开展民族法学研究30年，民族法学博士生招生20年，学院举办民族法学系列讲座意义深远。

说实话，没有bat365官网登录入口这个平台，没有bat365官网登录入口研究民族文化的前辈师长的提携，没有在边疆地区研究法学的瓶颈，我可能不会走上研究民族法学和法律人类学的学术之路。在云南这样的边疆地区做法学研究有很多客观局限，然而困难总是与机遇相伴的，民族法学研究作为一种有特点的研究，让我将个人的学术研究与云南本土特点结合，最后才在研究过程中慢慢累积，取得成绩。

问：

“张老师，您刚才提到了民族法学的研究，它与法律人类学研究都主要是经验研究，而不是典型的规范研究，比如做田野调查、民族志，都更加注重经验的积累。想请问您是如何实现经验到理论的转化的？在这方面您有什么独到的看法和经验？”

张教授：

作为法律系毕业的学生，我是从研究规范法学起步的。我在开始经验研究时，并没有基础，最初的研究动机是想通过对云南少数民族的研究来重现古代法律的状况，这是受规范法学与进化论的观点影响生成的动机。在这段研究时期，我写了一篇论文并在一次国际研讨会上发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一位教授在会议综述中提到，我的论文用进化论观点展现了云南某少数民族的法律发展史。三年后我到英国做访问学者时，我才明白这个评价并不算好，因为传统进化论的观点在当时已被学界否定。

所以，经验研究离不开理论分析工具，如果理论分析工具是错误的，就会将经验研究带到泥沼里。相比法学研究中提倡的演绎法，经验研究更提倡归纳的方法、整体的视角和客观的叙事，强调通过实证材料证实或证伪理论观点或提出新的理论观点，而不是通过理论的演绎得出新的理论观点。从英国回来，我所做的经验研究，再也不是用现在来复原过去，而是聚焦现在，解决现实的问题，希望能够用历史的和现实的经验材料对现在的法律问题作出解释，提出以经验材料为基础的理论观点。

问：

“张老师，bat365官网登录入口现在也有开设法人类学的课程。在学生看来，民族法学直接以民族规范为研究对象的，是一种外部视角的研究路径，而法人类学更强调内部视角，主张从与研究的群体相处的日常生活中去发现、提炼规范。概括地说，您用了较为成熟的法人类学的方法和工具来研究民族法学，您认为这样的概括准确吗？”

张教授：

准确地说，我不太赞成你关于规范的观点。虽然法律人类学在早期可能更注重规范研究，但是从20世纪60年代起，在法律人类学领域中，规范研究就让位于过程研究和纠纷研究。在纠纷研究中，我们可以不考虑规范，因为有的纠纷解决并非依靠规范实现。从过程研究的视野来讲，规范只是纠纷解决的一个因素。所以，在研究社会生活中的纠纷时，人类学就从法学中（规范中）解放出来，即不需要再回答什么是法律、什么不是法律的问题。这也是我将在今天讲座中提到的重要转向之一。还有，人类学研究与法学研究的一大区别是，人类学除了对规范进行边缘化处理外，其关注的是社会事实而不仅是所谓的法律事实。比如我在讲座中提到的案例，它不仅包括与法律相关的事实，也包括与法律无关，但是与地方文化或地方性知识相关的事实。法律人类学中讲的社会事实是一个包容了法律事实和文化事实，具有更开阔视野的事实。

在这样的视野下，跨学科、多学科的研究才有展开的可能。民族法学也应当借助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来充实自己。民族法学的研究者大多有法学教育的背景，如果仅仅用自己习惯的法学的视角、方法来研究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的民族地区法律问题，视野会比较局限，很难展现其交叉学科的学术魅力。

问：

“张老师，您刚才提到民族法学用传统的法学研究方法可能会局限研究视野，而该学科在我国起步非常不易。您作为我国民族法学研究的带头人，如何看待“民族法学不是一项学科而是一个问题”这样的质疑？”

张教授：

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民族法学从1995年开始招收硕士生，是在宪法与行政法的硕士点下进行的。当时，我去国务院学位办咨询申报民族法学学科硕士点的可能性，相关负责人告诉我，按当时规则，民族法学不在学科目录中，学位办不受理非学科目录专业的申请。他建议我申请相近专业的硕士点，我说，那么宪法与行政法专业比较相近，因为宪法规定了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该负责人表示同意，让我将他的意见告诉学校。当年，法律系即获得了宪法与行政法学硕士授予权，民族法学成为这个硕士点的重要研究方向。实际上，直到现在，教育部的学科目录中仍然没有民族法学的名称，反而是中国法学会于1991年正式成立了民族法学研究会，民族法学才找到了学术组织的归宿，在法学领域被认可为独立的二级学科。2004年我去北京参加司法部法学研究课题评审，看到组织者将民族法学作为与其他部门法学科同等的学科单列出来，并有专项课题名额。另外，有不少学校，民族学学科之下设立了民族法学的硕士点和博士点。

所以，在组织结构上，民族法学是民族学和法学一级学科之下的二级学科现在已没有太大争议。现在对民族法学的争议，是一种学术上的争议，即民族法学尚未形成自己独立的理论和方法，故除了研究对象之外，学科的学术特征不是很明显。我认为，要提升民族法学的学术价值和学术特征，就应当将民族法学作为一个开放的学科来建设，我们可以从法律人类学、法教义学、法社会学等方向来研究民族法学，多个方向的研究经过积累和综合，才会逐渐形成自己的学术特征，在学术领域取得独立学科的地位。

问：

“张老师，您从2005年以来饱受病痛困扰，但是您仍然能够坚持在学术研究与教学。请问是怎样的一种动力在支撑您坚持学术研究和教书育人？”

张教授：

在最初，我确实感到生活与研究上有极大困难，个人行动能力受到了限制，田野调查难以成行，研究方向不得不做调整。由于没有特别爱好，我在习惯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后，能做的就是读书和思考。同时，学校和学院在我患病后也为我提供了教学和研究上的便利条件。不能做田野调查，我就将研究的方向转到法律人类学的学术史和理论问题的研究上，这样的关注和研究的兴趣让我有了学习的热情，也能更加专注地思考专业问题。此外，相比过去，现在的研究条件提升很多，我在家就可以通过数据库查阅到国内外最新的研究资料，这也为我的研究提供了许多便利。

张晓辉教授简介：

198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获法学学士学位，1986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获法学硕士学位。1986年起，在bat365官网登录入口院bat365官网登录入口任教，1994年——1995年，在英国阿伯丁大学bat365官网登录入口做访问教授。1998年受聘为bat365官网登录入口民族学学科博士生导师。